人和人之间建立了法律关系之后,相互之间就会出现必须去做什么动作、不可以去做什么动作的关系(义务关系)。接着必然也会出现必须去做却没有去做,不可以去做却又做了的情况(没有履行义务)。比如合同上约定要及时发货却没有发货。两邻居之间是相邻关系,本不得制造噪音,却又天天制造噪音。如果发生了这类情况,没有履行义务的一方就需要承担法律责任。
经常会有一些让人觉得很牛气、很帅气的表述,比如,“你将为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”,“保留追究一切法律责任的权利”。这些话听起来很严肃,后果很严重,其实不一定。那什么是法律责任呢?法律责任分3种:民事责任、刑事责任、行政责任。刑事责任就是坐牢、枪毙(现在改注射死刑了),行政责任就是罚款、吊销营业执照之类。我们这里专门讲讲什么是民事责任。
之所以经常出现“一切责任”的表达,是因为法律对责任的种类规定得太多了。仅从民事责任来说,就有11种:(1)停止侵害;(2)排除妨碍;(3)消除危险;(4)返还财产;(5)恢复原状;(6)修理、重作、更换;(7)继续履行;(8)赔偿损失;(9)支付违约金;(10)消除影响、恢复名誉;(11)赔礼道歉。 这11种类型的民事责任,从字面上很好理解,但学术概念上的命名却没把它们叫民事责任,而是呼之为“民事责任的承担方式”。这就让“民事责任”这个词更让人听不懂了。在我看来,不论是什么承担方式,最根本的就是赔钱。
停止侵害,排除妨碍,消除危险,返还财产,恢复原状,继续履行,消除影响、恢复名誉这8种,感觉像是废话,而不是一种责任。所谓法律责任,应当是一种后果、一种代价。我一直在扇你巴掌,我的责任难道是停下来不再扇你吗?把你家门口的路堵了或者架了一个随时会倒下来的实心草垛子,我的责任只不过是排除妨碍,消除危险吗?而你天天绕路而走的不便,天天提心吊胆的不爽就只是活该吗?拿了你的东西,破坏了你家的围墙,我只要返还原物或者修复好就够了?合同履行到一半停下来,我的后果只是继续履行?到处宣扬你是个荡妇,然后就贴一张纸承认我是胡说八道,就算是承担了消除影响、恢复名誉的责任?
当然,《民法典》也规定了,可以合并适用多种责任承担方式。比如说,我打你,我的责任除了有停止打你之外,还可以有赔偿损失也即赔钱这一项。我拿了你的东西去用,除了要承担把原物返还给你的责任外,还可以有赔偿物品占用费这一项。但各位读者,你们不觉得这里的停止侵害、恢复原状之类,对于做错事的人来说,谈不上是一种代价和后果吗?不赔钱而谈民事责任,岂不是一句空话?
由于有了多种民事责任的说法,你去起诉一个长年制造噪音的邻居,法院会判决命令他停止侵害,即不要再制造噪音。如果你还要求邻居赔钱,法院往往会说,我已经判他承担责任了呀,或者最多象征性地让邻居赔一点点钱。假如说把真正的民事责任限定为赔钱(赔偿损失和支付违约金都属于赔钱),邻居每制造一天的噪音就要赔一天的钱,那么邻居还会无视法律责任吗?
有论者争辩说,停止侵害、返还原物等方式也是一种责任承担方式,因为这些动作也是一种后果,即事后之果。法院判决你停止制造噪音,你必须要停止就是一种后果。如果不停止,那就是拒不执行法院判决,是一种要坐牢的犯罪了。好吧,如果这些论者非要把后果一词解释为“事后之果”,把停止侵害也说成是违法之人要承担的一种后果,我只能说这在逻辑上确实是成立的。
我本来可以自由打人的,但现在法院判令我停止打人。我确实得到了一种后果,付出了一种代价,那就是我再也不能自由打人了。因为还要打的话我就犯了拒不执行判决罪。我的代价真大啊!!!
有论者提出,非得把民事责任说成是赔钱,其实现行法律也不是不支持,只是法律没法规定如何计算损失大小而已。因为损失了多少,是一个具体的事实,法律无法为每个场景的损失大小预先做出规定。所以,你必须得自己计算和证明受到了多大损失,法律才好去判决由别人赔偿。
这种论点,逻辑上也没有错,但是天天制造噪音,我也没有因此到医院去治疗,那我的损失又能如何计算呢?我家门口的路被他挡了好几年,损失又如何计算呢?因为没法算,所以法院只能把停止侵害、恢复原状之类,说成我法院已经让他承担责任、承担后果了。说来说去,不还是没有赔钱吗?没赔钱,却又说承担了民事责任,那有什么用呢?
还有一种民事责任是赔礼道歉。这倒是除了赔钱之外的唯一的有效责任方式。很多大公司,不怕赔钱,就怕你起诉它,要求它在媒体上公开道歉。而且赔礼道歉对于受害者而言,也有“抚慰心灵创伤”之效,并非所有的受害者都会在意赔多少钱。当然,在绝大多数情况下,赔钱才是真正的责任承担方式。
总之,“承担一切法律责任”中,如果没有赔钱(赔偿损失、支付违约金)这一项,简直就算不得有多大责任。所以,大家以后再想到民事责任时,一定要想到:民事责任就是要赔钱,不赔钱的民事责任等同于没有责任。虽然侵权责任中,能不能赔钱要靠法院来判,不是我认为对方应该赔钱就会赔钱,但是在合同责任中通过条款的仔细约定,应该能很大程度上实现赔钱效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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